“你愿意捐献出他的器官吗?”她是奔走在生死间的“摆渡人”

青岛日报社/观海新闻6月30日讯 “张老师,我们再考虑考虑。” 经过了1天的解释和劝说,家属仍然有些犹豫,张艳艳只得下楼到车内等待,也眯上一会儿。当天凌晨,还在睡梦中的她接到一家医院有潜在捐献者的消息后,便立刻从家开车赶往医院,几乎没合眼。“家里老人不想儿子走得不完整。”1个小时后,张艳艳接到了家属的拒绝电话,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

张艳艳是青大附院首批人体器官捐献协调员,是一名一年365天都游走在逝去与重生间的生命接力“摆渡人”。自2014年至今,她参与协调900余例器官捐献,让生命在他人身上得以延续,但大多数时间,她反复承受着潜在捐献者家属的拒绝,甚至是谩骂。

器官捐献协调员是一个新兴职业,他们看遍了人世间最痛苦的离别,也看到了一个个生命的崭新开启。虽然人世间有万般无奈,但选择了这一神圣职业的她们,让人间显得格外温暖。

“你愿意捐献出他的器官吗?”

十次被拒绝九次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那么我们能否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答案是可以,器官捐献协调员的工作就是帮助他人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2014年以前,张艳艳一直在青大附院临床一线工作,她见过了太多因为没能等到合适的器官而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患者。“这个岗位能让更多的生命得以延续,挽救更多的人。”这便是张艳艳选择成为一名器官捐献协调员的初衷,经过了系统的培训和考核,她顺利考取了器官捐献协调员证书,成为山东省首批器官捐献协调员。

这是一个新兴的职业,并没有老师和前辈,一切全凭张艳艳自己摸索。她知道这份工作难,却不知道有这么难。每次在与家属沟通的过程中,她都尽量放低音量,柔声细语:“您愿意捐献出他的器官吗?”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即使委婉问出,也犹如千斤重。别人面临生死离别,你却和他们谈器官捐献,这常常被视作一种冒犯,能接受的肯定是少数,更多情况下她面对的都是质疑、冷眼和咒骂。张艳艳说:“十次只能成功一次,我没有挨过打,但曾被家属当过骗子,被误会过。”

大多数潜在捐献者为意外伤亡、脑出血等患者,家属正处于即将失去亲人的悲痛情绪中,“我们明知介入的时机不合适,也要硬着头皮争取哪怕仅有一丝的可能性。因为如果介入得太晚了,即便家属最终同意捐献,也可能会错过去世后器官捐献的最佳时间窗而失去捐献的机会。有时,我们正在赶往潜在捐献者所在医院的路上,就接到了病人去世的消息,等我们赶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生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所以协调员需要争分夺秒,随时“奔走”。器官捐献,需要直系亲属一致同意。即使到捐献前的最后一刻,都可以反悔。器官捐献能否成功,受很多因素影响。在我国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里,当一个人逝世后,最为讲究身体完整地入土为安,否则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这是大部分潜在捐献者的家庭拒绝的原因。张艳艳说,有时也会遇到这种情况:所有直系家属都同意了,亲戚们极力反对,家属犹豫后只得放弃。也有人怕签字同意后,医院会停止治疗。事实上,器官捐献坚持“救治第一,捐献第二”的原则,捐献者进入一种不可逆的死亡时,人体器官捐献程序才会正式启动。

每个捐献者的故事都值得诉说

她们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当记者问起哪个捐献者的故事让她印象深刻,张艳艳沉默了许久,“每个捐献者家庭的故事都很动人,都值得诉说。”

2018年6月初,“小九月”因患脑病被北京多家医院判定为不治之症且生命所剩时间不多了,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她的妈妈马女士绝望之余,想到了器官捐献,让孩子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你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心去救别的小朋友?”马女士在九月清醒时问她。“愿意。”善良的小九月点点头,还跟妈妈拉了钩。最终,小九月的器官给5个家庭送去重生和重见光明的希望。

一名大学生放假回家,刚到家门口下车就被一辆疾驰的车撞倒,再也没有醒来。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却说能多捐几个器官就多捐几个吧,也能多救几个人……

这些捐献都是张艳艳参与协调的。“他们的故事没有被遗忘,这个世界,他们曾经来过,但从未离开。”她说。即使看多了生死,张艳艳的内心依然柔软,看着捐献人和家属的离别,原本就感性的她还是会忍不住流泪。

在从事协调员工作的这几年里,张艳艳见证过900余例器官捐献,这也就意味着,在她的努力下,至少900多人重获新生。这些希望是她牺牲了许多自己的休息时间换来的。张艳艳的手机24小时开机,接到电话便立即奔赴医院现场和直系家属身边,她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医院度过了的。“我经常可以看到青岛凌晨时的景象。我爱人经常半夜醒来,发现我又出门了。”

由于许多潜在捐献者的直系家属在外地,张艳艳为了争取他们的同意,便经常自己开车前往,一天行驶几百公里已是常态。她还记得有一次,一名捐献者的直系家属分散在省内两个市,因身体原因无法前来,为了取得家属的同意书,她便不顾长途奔波的劳累,从青岛飞奔至两地,来回跑了1000多公里,一切只为了所有直系家属的那句“我愿意”。

“当生命走到尽头,我也会捐出我的全部器官”

时光荏苒,张艳艳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坚守了8年,始终能支撑她的,是家人的理解以及她对这份工作的信念:去挽救那些苦苦等待器官的病人,不辜负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神。

张艳艳给许多家庭带去了希望,却亏欠了自己的家庭。自从成为器官捐献协调员来,张艳艳几乎没有了休息日和节假日,更无法陪伴父母和爱人。有一年端午节,张艳艳回到平度父母家,凌晨12点就接到了电话,通知有一名潜在捐献者,她必须立刻赶往医院。她的父母就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目送她开车离开。她说:“我都不敢回头看他们,那种感觉太心酸了。”

令张艳艳欣慰的是,伴随着思想观念的转变,民众对器官捐献的认知度也在逐渐提高。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官网显示,目前有效志愿登记人数已近500万人,而在2015年,这一数字还是1万多人。如今,青大附院的器官捐献例数也达到1000余例。张艳艳说:“现在我们青大附院器官协调员队伍已壮大到十余人,以前的工作状态是我们主动找寻潜在捐献者,这几年已经出现了多例潜在捐献者主动找我们的情况。”

但目前,我国人体器官短缺问题依然严重,全国每年大约有30万名器官衰竭患者,只有1万人能等来器官移植手术,所以仍需要更多的人去了解、投入到器官捐献中。在张艳艳看来,带动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人世间最伟大的接力中,让捐献事业从一群人关注变为一种社会风尚是器官协调员义不容辞的职责。她已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当生命走到尽头时,我也会捐出我的全部器官。”张艳艳说,人这一生,应该看得远一点,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说的那样,人的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郭菁荔)

责任编辑:王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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